解读秦岭山脉的别样密码
——读贾平凹先生《秦岭记》随记
◆ 姜乾相
著作等身的贾平凹先生素有“文坛劳模”美誉，每隔几年便有长篇大部头问世。前不久，贾平凹先生的最新笔记体小说《秦岭记》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。面世不到一月，就跻身2022年5月“文学好书榜”，备受读者喜爱。
《秦岭记》，究竟好在哪？
开头结尾 寓意深刻
“中国多山，昆仑为山祖，寄居着天上之神。玉皇、王母、太上、祝融、风姨、雷伯以及百兽精怪、万花仙子，诸神充满了，每到春夏秋冬的初日，都要到海里去沐浴。时海动七天。经过的路为大地之脊，那就是秦岭。”在作者看来，绵延千里的秦岭，是神仙走过的“路”。
不忘来路，方得归处。
《秦岭记》以充满神话传奇色彩的开头，引出了深山中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小故事，也给这些离奇的故事设定了宏大的注脚。作者好似一个深入秦岭的外乡人，一笔一笔地记着这里的见闻，每一个故事都短小精悍、耐人回味。
《秦岭记》的开篇，写一个山里后生，名叫“黑顺”，却总是和父亲对着干。最终，黑顺顺从了父亲的遗愿秦岭十大诡异传说，将父亲葬在了河道里。哪知道这样的反话，最终导致坟墓被大水冲毁。抛开故事情节，这与《聊斋志异》的开篇《考城隍》，可以说有异曲同工之妙。《考城隍》“开宗明义第一篇”，突出了“人生百行孝为先”的孝道思想。人若不孝，一切将成为笑谈。《秦岭记》里的第一个故事，就不同凡响。
小说的结尾，贯穿始终的一条线是“万世文字之祖、千古士儒之师”的仓颉。这一章中，写了仓颉书院里一位叫“立水”的学生，热衷于写文章，“自信而又刻苦地要在仓颉创造的文字中写出最好的句子。”这位“立水”，我感觉就是作者的化身。贾平凹先生的落款，“平”字是出头的，恰恰就是“立水”二字的合体。这样的解读，或许有点牵强。
“立水的父亲是瞎子，母亲是哑巴。”在语言文字诞生之前，我们的祖先无异于瞎子和哑巴。这样看来，贾平凹写的不是小我，而是大我！
《秦岭记》，始于传说，终于传说。在我看来，这部笔记体小说写人写事看似琐碎，其实是将秦岭放在中华民族的父亲山、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的高度来写，归根到底写的是传承数千年的中华文化。
书写秦岭 用心用情
秦岭，有广义与狭义之分。百度一下可知，广义的秦岭，西起甘肃省南部，自陕西省南部到河南省西部，呈东西走向，全长约1500公里，南北数十公里至两三百公里；狭义的秦岭，指位于陕西省境内包括太白山，终南山、华山等在内的秦岭主体山脉。在地理学家眼里，秦岭是长江、黄河的分水岭，是中国地理上最重要的南北分界线；在气候学家眼里，秦岭是北亚热带和暖温带的过渡地带。秦岭与黄河分别为中华民族的父亲山、母亲河，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。
秦岭之大，磅礴千里；秦岭之美，钟灵毓秀。可以说，中华民族最引以为骄傲的古代文明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这座朴实无华的巨大山脉。
回顾贾平凹的作品，从《兵娃》到《商州初录》《腊月·正月》《浮躁》，到《白夜》《秦腔》《古炉》，再到《带灯》《老生》《山本》，贾平凹先生所写的故事，皆发生于文学地理意义上的秦岭南北。他在《秦岭记》的后记中自嘲：“我笑我自己，生在秦岭长在秦岭，不过是秦岭沟沟岔岔里的一只蝼蚁，不停地去写秦岭，即便有多大的想法，末了也仅仅把自己写成了秦岭里的一棵小树。”
2017年写《山本》时，贾平凹先生曾说，秦岭是“一条龙脉，横亘在那里，提携了黄河长江，统领着北方南方”。这次书写，他将70年来的生命洞察融在字里行间，自言“所写的山山水水，人人事事，未敢懈怠、敷衍和油滑顺溜，努力写好中国文字的每一个句子。”这相较于陈忠实先生《白鹿原》创作随笔《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》一书所表达出的追求和心态，可谓如出一辙！
寻章摘句 耐人回味
“写好中国文字的每一个句子”，这是《秦岭记》的题记。仔细品读，整部小说“金句”颇多。
第一章中，“参天者多独木，称岳者无双峰”“有佛就有魔”。事物都有两面性，这符合唯物辩证法。
第五章中，“他站在太阳下晒汗，问狗太阳能把什么都晒干，怎么晒不干汗？狗卧着，不理他。”太阳晒不干汗水。这是多么深刻的哲理。
第七章中，“我发现梦的一个秘密了，梦是现实世界外的另一个世界，人活一辈子其实是活了两辈子。”这样的解读，可谓“贾公”解梦，独辟蹊径。
第八章的故事，映射了当年轰动全国的虎照造假事件。借助一位道士的话说：“不论是人是兽，是花木，是庄稼，为人就把人做好，为兽就把兽做好，为花木就开枝散叶，把花开艳，为庄稼就把苗秆子长壮，尽量结出长穗，颗粒饱满。”这恰恰表达了作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：做最好的自己！
第九章中，“猪是见不得猪的，大圈里，经常相互内斗，嘶叫声不断。”这样的观察，让人联想到官场、职场中一些人事关系复杂的内卷和丑陋。
第十三章，披露了秦岭违建别墅建设和拆除引发的故事。从山里出走、在省城打工的王长久，一直上告违建问题。他在省城街头朗读自己的诗：“我是个串脸胡的儿子/我是个有故事的秦岭人/故乡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/父母过去了/语言就是故乡……”其中，“故乡以父母的存在而存在”格外经典。
第十四章中，“把擀面杖插在土里能不能开花呢？在枕头上铺一张纸，会不会就印出梦呢？”其实，这源于贾平凹先生多年前创作的一首诗：“把擀杖插在土里,希望长出红花，把石子丢在水里，希望长出尾巴，把纸压在枕下，希望梦印成图画，把邮票贴在心上，希望寄给远方的她。”
第二十章中，说一个个香客为了消灾祛病、求子祈财、仕途如意、升学顺利，不辞辛苦赶几百里路上山，求神拜佛。“世上有太多的烦恼和心事，无处诉说，给佛诉说。有太多的欲望和贪婪，不能满足，想着佛能赐予。”怎奈何泥菩萨过河——自身难保。一次忽雷鸣电闪，山庙连同佛像被一烧而光。足见佛不自救，也不救世！更可笑的是，古往今来，有多少人向财神爷上香祈财。这让我想起一副对联：“只有几文钱，你也求，他也求，给谁是好？不做半点事，朝也拜，夕也拜，让我为难！”财神如若开口，想必也一肚子苦水和无奈！
第五十三章中，“树是一站在那里，就再不动，但好多树，其实是想飞秦岭十大诡异传说，因为叶为羽状。”
最后一章中，“求知的欲望如同筷子，见什么饭菜都要品尝。”“睡在哪里都是睡在夜里。”“他似乎理解了自己的理解只是似乎。”
纵览全书，这样富有哲理、诗一样的语句俯拾皆是，读来悦目赏心，引人遐思，催人向上。读一本书，能引领人的思想境界向高处走，可谓乐事，堪称好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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